五星点评:向体育领域“饭圈”乱象说“不”!
撰文|霍森
编辑|许松
近日,奥运跳水冠军全红婵忙里偷闲,于中秋佳节前返乡探亲,大约是指望着故土能放松心情、舒缓长期征战的疲劳,没想到收获的却是“亿点点”来自狂热粉丝的震撼——几乎24小时都有大量的各路粉丝和主播,拥堵在全红婵的家门口,进行拍照和直播,不仅严重骚扰了全红婵的家人,甚至对全红婵家所属的迈合村其日常生产生活秩序造成了严重的破坏,以至于村委会临时修建了围墙,在每晚9点之后实施封村,甚至不得不公开呼吁,希望全红婵的粉丝们减少前往迈合村。
更有甚者,有旅行社推出了“迈合村一日游”的项目,而在全红婵家上空出现了拍摄的无人机…
事实上,东京奥运会的一战成名再加上巴黎奥运会上的各种破圈,给全红婵带来的不仅仅是荣耀与生活条件的改善,更重要的是,她收获了满满的全民喜爱度,也给她带来了无尽的烦恼——有无数狂热的粉丝,试图通过窥探她的生活、以及她的一切,来满足自己追星的幻想。
这种狂热的、自私的、不管不顾的、已经严重对他人造成了困扰的喜爱,正是近几年来侵蚀体育圈最为严重的“饭圈”的表象之一。
尽管国家体育总局对待饭圈的侵蚀,拿出了极为严肃的处理态度,近半年来大小座谈会三令五申、批示文件也一个接一个,但效果实在寥寥。
那么,今日咱们就来谈一谈什么是饭圈,饭圈对体育圈的侵蚀表现在哪里,以及为什么连体育总局都对饭圈的侵蚀感到棘手。
01什么是饭圈
“饭”,以及“粉丝”,都是英文单词FANS的谐音,意思是狂热的拥趸;“饭圈”,指的就是狂热的拥趸群体。
中国的饭圈文化,源头在于日韩在21世纪初的偶像应援文化,以及国内娱乐圈将其引进之后本土化的选秀风潮。
其大概的生态圈构建,则是以偶像艺人为核心,向受众群体(也就是粉丝)出售各种情绪价值,满足他们对美好与梦想的虚拟想象需求。
它不像过去娱乐圈的艺人培养那样去要求偶像本人具备非常出色的业务能力,而是把重点放在了偶像与受众群体(也就是粉丝们)的互动上。而受益于如今的网络时代,体谈全红婵老家被包围,奥运冠军被骂到道歉,整治饭圈治什么?诸多形式的互动也成为了可能。
许多粉丝更是从偶像艺人刚刚当上练习生(艺人训练生)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其拥趸,陪伴其成长,因而粉丝黏着力特别强,忠诚度特别高。
这种培养模式,可以批量制造偶像艺人,并快速催生、培育和固化一个个稳定的粉丝群体,但与此这些偶像艺人业务能力大多不强、迭代极快,故而对网络流量也变得极为敏感和饥渴。
有了网络流量,有了忠诚的粉丝群体,就相当于有了稳定的商业市场,大多数粉丝会不惜金钱代价去购买各种与偶像相关的商业产品,从而反过来提升偶像的商业价值。
因此,偶像艺人平日里需要刻意制造大量的网络话题来保持自己的流量,比如夸耀自己、拉踩对家(有竞争关系的其他偶像)、制造CP(亲密关系)等等,并引导粉丝制造网络热度——这是一套非常成熟的商业运营逻辑。
02为什么饭圈会沾染上体育圈
一方面,饭圈群体在娱乐圈深耕多年之后,逐渐出现了“相看两厌”的现象,毕竟人的需求都是在不断增长的,粉丝群体对于精品娱乐节目的需求也在逐年增加,但大部分偶像艺人在背靠巨大的粉丝市场之后,不但没有勤修业务能力,反而连维护基本的粉丝好感都做不到,时有违规、违法的“塌房”(粉丝群体对偶像艺人出现艺德事故的戏称)。
于是,一些感受到娱乐圈“欺诈”的饭圈群体,就将目光盯上了体育圈。
国内大部分体育明星,因为出身体制内的关系,往往作风端正、人际关系简单、形象阳光健康,几乎没有任何塌房的风险,再加上运动员的成长故事往往比偶像艺人更具备说服力,国内运动员所能取得的荣耀上限(奥运金牌)又远远强于偶像艺人——部分饭圈群体选择“移情别恋”,转攻体育圈,不仅合情合理,而且自然而然。
另一方面,随着体育总局近几年不断鼓励和推进体育运动的职业化、商业化和市场化,逐渐减少对大部分体育项目的财政拨款,国内许多体育项目——尤其是那些成绩出色、但商业化进程不那么顺利的项目,开始有意识地通过打造“明星选手”来带动项目的受关注度与市场化发展。
在这一点上,做得比较成功的,就是国乒——里约奥运会的“龙虎蟒”三剑客组合几乎是中国体育史上最为成功的商业营销之一。
此后,借着奥运会的热度,跳水队、射击队都有做出类似的尝试,甚至是赛场竞争力弱势的田径项目里,也杀出了像吴艳妮这样主动挑动流量的明星选手,狠狠地提升了一把赛事热度。
可以说,缺乏优质偶像的饭圈群体,与完全不缺乏优质偶像的体育圈,他们之间的最终合流是大概率事件。
03饭圈对体育圈的危害
与传统的体育圈观众不同,从娱乐圈“跳槽”而来的饭圈群体,有着鲜明的群体特征,继承了许多从娱乐圈带来的恶习。
比如,比起关注体育赛事,饭圈群体更为关注自己的爱豆(idol,偶像的英文谐音),他们会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搜集运动员在赛场之外的一切新闻。
所以才会有前文所说的,全红婵家的周围24小时都有饭圈粉丝和主播围堵,甚至在奥运健儿港澳行期间,全红婵还有过被疯狂的粉丝逼得躲进了厕所的窘境。
更早之前,甚至还有樊振东的下榻酒店被疯狂的饭圈粉丝撬门入侵的离谱事情。
这种行为,在正常的体育观众眼里是完全不可理解的;但对于饭圈粉丝来说,却是非常正常的逻辑——因为在娱乐圈里,一旦选择成为了偶像艺人,就代表了放弃个人空间,所有的衣食住行都可以拿来作为流量的卖点。
比如,饭圈群体会非常注意去维护自己的爱豆,不允许任何有可能导致他“人设”(人物设定,也是饭圈群体对于自己偶像的基础认知)崩塌的事故的出现。
同样是在上个月的奥运健儿港澳自由行当中,艺术体操队的王澜静、丁欣怡和黄张嘉洋都与王楚钦在不同场合发生了正常合理的互动,但在饭圈粉丝看来,这种互动就是“这些女人想勾引我家哥哥犯错”,于是大量集合到这三位奥运冠军的个人社媒下对她们进行了疯狂的辱骂与人身攻击,最终导致三人不得不清空个人社媒以求清净。
比如,饭圈群体会产生极端的护短行为,让他们为了维护爱豆的利益而不惜一切。
在娱乐圈里,粉丝们为了帮助自己受困的爱豆围攻经纪人和经纪公司极为常见,而在体育圈里,这样的现象也正在发生——
巴黎奥运会前,女乒选手王曼昱在落选奥运单打资格之后,她的极端粉丝就敢把质问的横幅拉到了体育总局和乒协的门口,并且堵在国乒的机场出口找教练要说法。
还有本次巴黎奥运会的女乒单打决赛,现场的某些孙颖莎极端粉丝,不仅对陈梦发出嘘声和骂声,甚至还对她竖起了中指。
从以上种种我们可以看出,饭圈群体几乎是将原来在娱乐圈的那套生态系统完全往体育圈进行生搬硬套,把所有本该正常投入到体育赛事里的情感,几乎完全投入到了“偶像选手”的身上,甚至以为他们制造流量而为荣。
就像国乒的选手王楚钦与孙颖莎,在当事人好几次澄清只是队友关系的情况下,还是有大量极端饭圈粉丝热衷于将两人“炒CP”,同时也引来了另外一部分同样极端的“反CP”粉丝,互相争执不休。
奥运举重冠军李雯雯仅仅是在个人社媒上发布了与孙颖莎的视频和与王楚钦的合照,就被卷入了战场,被两边的粉丝同时攻讦,也不得不隐藏了自己的社媒并发表了道歉声明。
国家体育总局局长高志丹在最近一次组织座谈会上严肃指出,“饭圈”乱象正在严重扰乱体育工作秩序、破坏体育行业声誉、损害体育战线形象,严重扭曲体育精神、消解体育价值、弱化体育功能,已经成为影响体育事业健康发展的重大风险因素。
毫无疑问,总局对饭圈的侵蚀不满已久,如果有关注新闻的话,会发现总局最近三四年来已经召开了多次相关会议,并三令五申要求整治饭圈乱象。
但即便如此,依然发生了巴黎奥运会上对陈梦竖中指和奥运健儿港澳行里网暴李雯雯和三位艺术体操冠军的事件。
难道,这饭圈,竟然连总局都治不了吗?
04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且来看看另外一则新闻。
国乒女运动员孙颖莎近日试水时尚杂志,以她为封面和当期主题而拍摄的《时尚芭莎》2024年10月号,开售仅仅1分钟,销量就突破了10万,而首日的销量也超过了45万。
如果对这个数字没有太多概念的话,咱们换一个说法就是——这本售价40元的杂志,因为选择了孙颖莎作为主题,一天的销售额就超过了1800万元。
这个销售额,已经创下了时尚圈业内五大刊的新历史——首日销售总额仅仅落后于顶流艺人王一博在2020年《时装男士》情人节特刊创下的2500万元的纪录,雄踞第二。
作为对比,9月号的主题是迪丽热巴,全月销量为20万份。
尽管这里面有着孙颖莎首次与时尚杂志联名等因素,但这恐怖的自带流量,还是足以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
紧接着不久,第二波震惊来了。
以王楚钦为封面和主题的时尚杂志《AnotherMan》发售,同样的开售1分钟销量就破了10万,首日销量破30万——因为当期的《AnotherMan》售价60的关系,所以首日销售总额同样突破了1800万。
如果按照娱乐圈标准,孙颖莎和王楚钦已经是妥妥的超一线顶流。
现在,我们再回过头来看看之前提出的问题——饭圈,为什么治不了?
答案很简单,一个字,钱。
受当前经济大环境以及国家体育总局强力推进各个体育项目市场化和商业化的影响,“谋生路”成为了压在所有项目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比如大家所熟知的乒乓球项目,尽管WTT商业联赛正在稳步推进当中,但最顶级的大满贯赛事单打冠军奖金仅仅只有8-10万美元——而这仅仅是与网球四大满贯第一轮的奖金齐平。
如果只靠工资和奖金,一名普通的国字号乒乓球手,年收入恐怕只有三四十万人民币——如果一个项目的顶级运动员就只有这种收入水平,那么这个项目恐怕很难在商业化的浪潮中幸存下来。
当然,这里面还有更多的因由,限于篇幅,无法讲得太细致,但对比起花点时间拍个时尚杂志就能取得几千万的营收(分成额度未知,但几百万肯定是有的),你让运动员如何能对自己的衣食父母硬气得起来?
05结语
当我们看明白了这一切之后,就应该意识到,所谓的饭圈侵蚀乱象,其实正是体育商业化和市场化所伴生的不规范现象。
过去,总局之所以对运动员有着足够的控制力,一方面在于经济(发工资),一方面在于荣誉(可以决定谁出场),可一旦将这些运动推向市场化之后,运动员的收入大部分来源于市场,而商业比赛的邀请性质也决定了运动员能够很大程度上掌握自己的参赛资格——如此一来,体育总局又能通过什么手段去影响运动员?更遑论是完全不在体育圈内的饭圈粉丝?
所以我们看到,在无辜运动员被极端饭圈粉丝网暴之后,总局的行政命令甚至还不如社交媒体公司的封号有效。
想要遏制这些乱象,传统的行政手段作用其实很小——毕竟大家领域不同,就算有力也使不上,就像象棋里的卒子,就算再用力,也吃不了围棋里的黑白子。
当然,把棋盘一掀,什么魑魅魍魉都要一扫而空,但好不容易培育出的市场也没了,对于这些本来就商业化进程艰难的体育项目来说,如此重挫,更是所有参与者、包括教练和运动员,都不能接受的事情。
只要商业资本存在的一天,饭圈化这事儿,就始终是难以避免的。
总局要做的,并不是用行政手段对这些极端粉丝喊打喊杀,而是应该更主动地尝试利用商业和市场手段来解决问题——这不仅是管办分离开启的第一步,更是体育商业化的必由之路。